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宗政羲道:“他们那些山匪义军有的求利、有的求理、有的要报仇,当初既是你从中搭的线,若不将后事讲明,难免要松散开来。赫胥猃也是忧心蛮人在对岸虎视眈眈,不能刚得了小成便骄傲乃至自乱阵脚。”
“这两日,我一直没去见晁二,”付尘低眼,“当初我答应了他大哥帮衬他,他一心还想着和呼兰族当初带军的人报那兄仇,可他现在既归了这处新建的骑军精锐。我也想着,这义军里头不少是后来燕地的流民之中挑选的新人,若是其本意便是灭燕得利,只怕同晁二所设想就起了冲突,若是直言,势必要散了队伍。”
廊道古木匿灰,人行于其上的步履声在夜间空洞茕茕。庭院内,一大滩烧毁的余烬又从墙角冲刷进了院中,森木残骸孤零零地堆在拐角。
“……事实上,你大可顺从晁耀宗本意。”
两人进了屋室,宗政羲掌灯燃起了角落残烛,漆黑屋子里亮起一处光源。付尘迷迷蒙蒙地循着那光源看到了男人的轮廓。
“他既想寻破多罗氏报仇,你就同他一齐带着当初他手下的山匪旧众北上去找他们算账,”宗政羲干脆道,“恰好你同赫胥猃这边事方了,再为便只是为了私利,就不必顾忌太多。何况呼兰族而今又何尝不是他心头一大患,若你们真的成事,于大部分胡众间虽起怨怒,赫胥猃起码得由此暗中保下你。”
“他们胡族不是一向尊奉狼魄、团信亲族的?”付尘迟疑道,“赫胥猃既为那‘头狼’称首,难道能纵许这个?”
“这跟他是何人、是何品性无关,”宗政羲道,“任何人到了这个位置,有了这份野心,便只得如此为。我同他言谈许久,知其不是偏隅守城之人,既想谋事,不狠下心,便不得实现。他晓得这个道理,只是缺了些名头罢了。胡人归燕这百年间多有燕化之行,其实他们心中也清楚得很。你且看旻暚公主当初拿胡女暗度陈仓来虚张声势、围拢行宫之时便知,他们对于燕人的计策并非全然不晓得,即便在胡人之中,这百年间,偶尔也有极通燕地文化的人出现,甚者可直接到燕城讲习经商。赫胥猃身处胡族至高位,怎么还能看不清这个?”
“其实,”付尘照常行至宗政羲面前,熟练一扯袍角,单膝跪在侧旁。因其身量高,只需稍稍仰首便得近前,“……我也只是为着点私心。”
宗政羲搭上他扶于椅杆的手背,握了握:“……我知道,怎么选在你,谁都无能干涉你的权利。”
灯影跳脱下,付尘似乎看到了男人眸中的波澜一抖一闪的,仿佛流动中跳跃的红鲤鳞光。
青年眼睛一眨不眨,极力要看清他:“若你单去渭水周边,这疫病延势不减,你打算要如何应对?”
“本来,我没打算直接过去,”宗政羲坦言,“我所知的不过是些医术的皮毛,毕竟不是专研的疾医,亲去了也无大用。我只想着,寻一能者前去疗治那水中疫源。”
“……你又想到人了?”付尘挑眉。
“正是,”宗政羲沉声道,“我觉得那聿明和尚,或许可解。”
付尘凝神:“你觉得这次这事还是蛮人刻意搞的鬼?”
“几率很大,”宗政羲笃定道,“十之八九的把握,剩下的一二分,是直觉指示。”
“这么肯定?”付尘微诧。
“除了这时间地点卡的严密之外,我还想起件旧事,”宗政羲转向付尘,道,“当初昙县那场时疫死了全县的人却多年未敢声张,我一直对那隐瞒未报之事心存疑虑。后来姜华死后也未在其府宅内的卷宗里翻出甚么蛛丝马迹来。但姜华通蛮是早先便有的事,若是在那时已有勾结,那这暗中的瞒报或许也能讲得通。”
青年呼吸发紧,反手抓上男人手背,不作声。
宗政羲抬手替其拢了下苍发,低声轻询:“你幼时既有幸逃过一劫,可还记得当时昙县那些难患者是何症状?”
付尘躲闪着眼光,思绪纷乱:“县里的……大都是卧床在家,起先说是一般的热病发烧……当时是我娘提前带我出去……我没亲眼见过其余人具体状况为何,我当时身体发热昏得早,一半是头痛,一半是我自己吓自己的……我害怕……我小时候胆子小……”
“付尘,”宗政羲见状不对,知其又犯忧悒旧症,提了声嗓唤他,“付子阶,看着我。”
耳边沉音盘旋,付尘怔愣对上那般静湖一样渊默幽深的眸子,恍惚之间心跳归位,纷纭消隐,须臾便回过神来,心愧道:“……对不起。”
他并不想在他面前失态,却又屡屡将这不堪忍受的一面曝露出来。
宗政羲大力将其拥进怀,两颊相贴,耳鬓呼吸间乞求以更高的热度相烘暖:“……有甚么可道歉的。”
“当初说我有病,看来确是真的。”青年闷在他肩头,闭眼道。
男人面目冷戾一现,单手掐着他脖颈将他拽出来,就着其惨白两片苍舟张口就咬了上去,极不容情,鲜红的血水当即便自交连处滴淌落下,埋进男人漆黑的衣襟。
付尘被这疼惊得一激灵,却不敢妄动。他尚还未经受过这般亲密又粗鲁的对待,也意识到自己是死性不改,明知故犯,真惹了对方生怒。
“……你是仗着我真不敢打你?”宗政羲向后离了离,擦着他的呼吸,撩起眼皮细细打量他一圈,故作冷声道,“我可不是一直都有耐性同你在言语上强调甚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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